2013/9/11 撰文:窺憐

  911事件至今已過了十二年;事件的主謀奧塞瑪‧賓‧拉登(Osama bin Laden)已於2011年被擊殺,然而從2001年始,西方──主要是美國與伊斯蘭世界的軍事衝突幾無停歇,包括推翻海珊政權的伊拉克戰爭以及近日對敘利亞的出兵爭論,伊斯蘭世界與西方社會的和解之日仍遙遙無期;仇恨卻越演越烈。

  筆者個人並無特定的宗教信仰,也不打算以宗教的角度切入,而是用最世俗的觀點探究雙方對立的根本問題:利益。

 

恐怖主義由誰而起?

  在西方媒體的渲染之下,我國民眾很容易接受一種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恐怖主義是中東穆斯林挑釁、屠殺無辜西方人民的思想或表現。

  這樣的認知並沒有錯,但也並非正確;我們很少思考這行為背後的主因──通常,我們(因受西方影響)會把恐怖主義的原因推向宗教信仰,也就是穆斯林受到真主的感召、對基督徒發起的「聖戰」──事實上一些恐怖份子也是以此名義進行攻擊,而我們(或西方人)也就會因此將恐怖主義歸類為「因宗教而起的非理性行為」,然後下一個結論:因為對方不存在理性,也就沒有必要進行「理性」對話或談判。

  於是,「以暴制暴」的思想變得合理,美國政府也就能以此為由,投入更多軍力進行「反恐戰爭」。

  但恐怖主義真的只是「因宗教而起的非理性行為」嗎?

  我們可以想像一下:有個瘦弱的孩子每天都被迫從家裡拿許多東西給魁梧的孩子享用,這讓瘦弱孩子的弟弟受不了,但也不可能讓瘦弱孩子跟魁梧孩子單挑,於是瘦弱孩子的弟弟狠狠地打了魁梧孩子的妹妹一拳。

  在這個故事當中,魁梧孩子的妹妹(美國人民 / 西方人民)看似完全無辜,並且在魁梧孩子(美國政府 / 西方世界)的灌輸下,她可能會認定瘦弱弟弟(恐怖份子)的攻擊莫名其妙、毫無理性;但事實上,她可能也享受到許多魁梧孩子剝削瘦弱孩子(伊斯蘭世界)所得到的好處;她當然有權要求魁梧孩子(美國政府 / 西方)替自己伸展正義,好好修理瘦弱弟弟,但如果這位妹妹只是一味認為自己是受害者,並且不願放棄從瘦弱兄弟拿到的既得利益,那麼她還是有可能遭受到攻擊;而魁梧孩子往往因為找不到瘦弱弟弟,便怒不可遏地先把瘦弱孩子揍個半死,於是更只會加深瘦弱兄弟的仇恨。

  當然,瘦弱孩子是沒辦法跟其弟進行切割;雖然這位弟弟通常是違背瘦弱孩子的想法,平白給瘦弱孩子添麻煩,但只要瘦弱孩子無法擺脫魁梧孩子的控制,瘦弱弟弟仍舊會替其兄「伸張正義」,揍魁梧孩子的妹妹。

  當然我們不禁會想:一旦這位妹妹真的被保護地好好的,是否瘦弱弟弟會找其他人下手──比方這位妹妹的手帕交,或是任何跟魁梧孩子有關的人。

  因此,毋庸置疑:反恐是必須且必要的。放任恐怖主義在國際上滋長,將導致更多無辜的人民蒙受其害,然而,根絕恐怖主義的方式絕非以暴制暴,西方國家投入往伊斯蘭世界投入再多軍力也無法解決恐怖份子對西方的攻擊性。

 

是時候拋棄「白種人的負擔」

  這名詞用於現在其實有些彆扭,畢竟現任的美國總統已經不是白種人,但是這種「西方優越」、「歐(美)洲中心論」的思想仍舊主導著國際局勢。

  近日由於敘利亞政府疑似對反抗軍使用化學武器,以美國政府為首的西方主要國家紛紛予以譴責,並且預計實行軍事制裁;然而不同於1990年波斯灣戰爭時,聯合國為了制止伊拉克侵略科威特,幾乎無一反對地同意出兵;也不同於2003年美國以海珊政權疑似擁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獲得英國、澳洲、義大利等國支持發起的伊拉克戰爭,這次美國預謀制裁敘利亞的計劃不光受到俄羅斯的反對,英國也因國會的決議封殺出兵案,使得美國孤掌難鳴。

  制裁敘利亞的主要理由,表面上是針對阿塞德政權的暴虐,其違反國際公約、使用化學武器;但更進一步的理由,大概是希望助長反抗軍的勢力,以推翻阿塞德政府,在地中海東岸建立起親西方的政權。

  自1813年「大博弈」以來,中東始終被西方勢力操弄,從原本大英帝國與沙俄瓜分波斯帝國,到美國與蘇聯在阿富汗、伊朗各自扶植傀儡政權,舊有的秩序被打破,直到1979年伊朗革命,建立起不再聽命於美蘇的伊斯蘭政權,及兩伊戰爭後與蘇聯、美國反目成仇的伊拉克海珊政權,讓中東世界逐漸擺脫西方勢力的控制;敘利亞的阿塞德政權同樣在2003年伊拉克戰爭之後與西方漸行漸遠。

  倘若將伊朗─伊拉克─敘利亞─伊斯蘭世界及西方(主要是美俄)之間的關係,及幾次重大事件簡化成時序表,我們就可以發現:

    1979年伊朗革命→親美的巴列維王朝遭伊斯蘭革命軍推翻,美國與伊朗斷交。

    1980年兩伊戰爭→親蘇的伊拉克海珊政權與伊朗共和國開戰。

    1982年美國支援伊拉克→海珊政權轉向親美以對抗伊朗。

    1988年兩伊停火→海珊政權轉向反美。

    1990年波灣戰爭→海珊政權為石油問題入侵科威特,與美國開戰。因伊拉克幾乎喪失所有阿拉伯世界的盟友,次年撤出科威特。

    1994年俄國出兵鎮壓車臣。

    2001911事件→美國出兵阿富汗。

    2003年美伊戰爭→美國以海珊政權掌握毀滅性武器為由出兵伊拉克,敘利亞政府轉向反美。該年海珊被美軍捕獲。

    2004年俄羅斯貝斯蘭人質事件。

    2010年阿拉伯之春→埃及(親美)、利比亞、突尼西亞(親美)、葉門(親美)等獨裁政權陸續垮台,科威特(親美)、巴林(親美)、約旦、阿曼、黎巴嫩進行改革。

    2011年敘利亞爆發內戰。

    2013年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

  特別是在阿拉伯之春之後,西方世界習慣以「民主自由的勝利」樂見伊斯蘭世界的改變,但事實上倒台的獨裁政權多半與西方勢力相關;與其說這是一場「(帶有西方價值觀的)民主自由之戰」,不如說是一場伊斯蘭本土勢力鏟除西方勢力的大洗牌;因此,西方國家對於阿拉伯之春的發展是又喜又懼:喜的是伊斯蘭世界正逐漸轉變為民主政體,某種程度上代表西方價值觀的勝利,然而卻無法保證由當地人民自主建立的新政權,是否能再讓西方國家予取予求──我們可以想見一群長期被美國壓迫的人民,透過投票所選出的政府,必然不會親美,甚至會成為美國或西方世界的頭號敵人,而這並非西方所樂見的發展。

  這就像是棋局上的棋子開始有了思想且自主行動,下棋者固然可能僥倖因此搏倒對方,卻無法控制棋局的發展。

  然而,從1979年伊朗革命之後開始,我們可以明顯看到西方國家越想要在中東地區發揮影響力,得到的反彈是越大的,而倘若西方國家試圖直接干涉伊斯蘭世界,不僅成效有限,甚至是反效果,包括伊朗、伊拉克、敘利亞等,曾經有過親美的政局,但最終都會成為美國的敵人。並且即使台面上的政權服從於西方,台面下的反對勢力將會更為激烈,如潛伏在阿富汗與阿拉伯聯合公國的塔利班、蓋達等恐怖份子。

  因此,西方國家如今要降低與伊斯蘭世界的對立,唯一的手段並不是積極設法在西亞地區佈局,反而應該急流勇退,徹底撒手中東事務;或許有些國家會在民主轉型後成為反西方的政權,導致西方國家的既得利益受損,但這些代價都遠比讓西方人民活在恐怖主義的陰影下要來得便宜。畢竟根據歷史經驗,只要是建立在平等、互惠的基礎之上,任何仇外式的敵對情緒都無法在正常的民主政體產生,而宗教信仰的對立,只可能發生在具體利益嚴重失衡的情況下──歷史上的宗教戰爭往往都只因實質利害而爆發,當雙方利益不相衝突時,鄂圖曼帝國領下的伊斯蘭世界與歐洲基督教世界不也維持了長達兩世紀的和平──最後是被英國與沙俄的「大博弈」打破。

 

新恐怖主義:以國家安全之名

  除此之外,當西方國家在外交上試圖對伊斯蘭世界進行重整(儘管可能只是徒勞),在自己國內,則對人民以各種手段進行層層監控;西方世界向來引以為傲的自由、人權,在「反恐」的名義下大打折扣,甚至化為烏有;如「維基解密」一事更暴露出自詡為自由、民主的美國政府,私底下卻人民的權利侵蝕殆盡,甚至不惜一切要捉拿一個只是四處亂放話的美國公民──以國家安全之名,政府可以任意監聽人民的通話,可以封鎖不當的言論,可以刪除不利的證據,甚至可以消除任何事、物、人……於是,當西方國家再度揚起「人權」的旗幟出兵伊斯蘭世界,究竟是否師出有名?亦或,說白了就是為了那一桶一桶的黑金?

 

大博弈的新玩家 恐怖主義的新標靶:中共

  長久以來中共雖然打著反恐的名義,但多半只專注在肅清國內的異議人士,特別是倡議新疆、西藏獨立的「反動份子」,而在共產黨的強力壓制與政令教育底下,以及精神領袖(熱比婭、達賴喇嘛)的理性勸導,新疆與西藏的獨立運動並未走向極端的恐怖主義;直到2011年開始,新疆維吾爾族與漢族的對立便有越來越激化的傾向;國境之外,除了因為與日本、朝鮮半島、印度、越南與東南亞諸國有著歷史恩怨及國界、領海問題,世界各地也陸續出現反華活動,特別是由中共政府主導、引入中國資金與產業的非洲地區,遭受到當地人民的抗議並零星發生衝突,情況有類於美國政府與企業在中南美洲耕耘半世紀後,得到的卻是激烈的反美情緒,及當地政府的驅離。

  伊斯蘭世界跟中共之間的關係尚不至於緊繃;原因在於中共的資本及戰略佈局並未在中東生根,然而隨著中共越來越依賴伊斯蘭世界的資源──也就是石油──中共免不了需要在中東建立起自己的影響力,然而,一旦中共開始涉入伊斯蘭世界,在本國仍舊有新疆問題的情況下,很可能會步入跟美國及俄羅斯相同的後塵:成為恐怖份子的標靶,而屆時不光是華人,所有黃種人都可能成為攻擊目標,那麼這個世界恐怕就將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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